沉寂随笔散文

2020年07月06日03:39:39

我一直拥有着一些我无法理至易明地表达出来的感情。说到底还是爱吧,或者是因为爱所以要被迫接受的一些东西。

所以我总是逃避,我怕我词不达意,我怕会伤了感情。

但是时间会把我卡在一个点上逼我去面对。比如我现在出狱了,我避免去谈及这些,但这是前言,也是一切都面目全非的症结所在。

我必须要面对很多,面对这个社会随之而来带给我的种种惊喜,它的改变,人们的冷眼和无知。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,我怕的是我失去了亲情。不容易,我在监狱里呆了十一年零六个月,亲情在把我送进监狱时,估计就已经做好了把我抛弃的准备。对我来说亲情无非就只零落下我的老母亲。我的兄弟们早在十二年前打着亲情的幌子,堂而皇之的把我推进了陷阱里。

十二年前,我的事业不仅仅只是到了可观的程度,高于一官半职甚至手里捏着极大的权力。我每天都在和钱打交道,我无动于衷地看着人们对它的贪婪与虚妄,直到有一天,我的哥哥找到我说他需要一大笔钱去周转他的生意,他显山不露水地提及亲情,母亲还有他的艰辛。望着眼前这个人,我的亲哥哥。我点了点头,挪用了公款。

我记得我是以十一号被告的身份走上法庭,坚忍的母亲在我离开后流下了她的眼泪。

我知道母亲恨我,恨我守不好自己的人生以至于这么多年后,恨变成了麻木和不予理睬,我还是要去看望她的。

我坐在车上,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,重新回归社会的感觉就像层累起来的错觉。恍若隔世。我在故乡的老站点下了车,倾盆的雨水都葬身西苕溪。我疾步走着,雨水狠狠地砸在我身上。故乡还是老样子,见多了繁华中的人情世故,它在曾经属于这片土地的人眼里就会变得蹩脚而卑微,像是被快速发展的社会遗忘的一片荒野,如今也只能用来怀念了。

到了。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,见面变成了一件很难的事,怎么开口?

我站在家门口的老树下,雨还是狠狠地往我身上砸。我下意识的摸摸口袋,似乎想抽出一包烟,而后又苦笑起来。我身上哪有一分钱。

母亲出来了,她老了。但还是蹒跚着拎出一个空桶,大概是想接水吧。她抬眼的一瞬间看见了我,那浑浊的眼睛里有我说不出的东西。而后她又收回了目光继续忙她的事情。半晌,她说了句:“回来了。”

我点点头,跟着她进去了。

三弟也在,看见我惊讶又激动,只是握着我的手问境况。我点头又摇头,母亲却什么都没说,冷冷的仿佛对一切都嗤之以鼻。三弟转向母亲,示意她和该我说句话,母亲看了看我们,停顿了片刻,说:“没什么好说的。”

我微微有些恼了,母亲一向是这样。只是十余年未见,这亲情,却也能淡化消失的`了无痕迹吗?

三弟递给我一把伞,把母亲扶了出来:“妈,这雨也小了,你和二哥去走走吧。”他随即又向我说道:“二哥,这里变化可大了,你去陪妈走走吧。”

我点点头,接过了伞。母亲依然犀利地沉默着,但也没有拒绝。

走出门去,母亲指了指右边:“往那走,都变了。”我忙的点点头。

雨越下越小了,我和母亲就这么沉默地走着。我心里有些许愠怒和不理解,但时光已经教会了我太多隐忍。她偶尔会说一两句,哪里建了新大桥,哪里拓宽了河道,原来的厂房被谁买走了等等。她像给外地人介绍文化风景一样冷漠地概述了故乡的一切微小变化。她没有问我过得如何,这么多年在监狱里吃了多少苦,没有。

就这样走着,母亲不留意就会踩到水坑。我想牵起她,却发现她浑身肌肉都紧绷着,没有一刻松懈。一种被她深深排斥的感觉积郁在我心里,我想离开了,是因为自尊吗?

三弟执意要我留下吃完饭,我婉言拒绝了。临行之前母亲蹒跚的走了出来,经过我身边时,往我手心里塞了一把钱,然后紧紧地握了一下。这一下,足够我忏悔一生,之前的不理解和懊恼都消散了,我鼻子一酸,蒙头走进了黑夜。

母亲是凌晨下的病危通知书,她脑溢血倒在家里整整一天。她走的时候也没有人通知我,在生还还有一线希望的时候,我大哥却婉言谢绝了医生手术的提议。我到医院的时候,白布盖过了她的头顶。这一切太突然了,母亲的钱在我口袋里还散发着她掌心的余温。

丧事由我来处理,因为他们都太过草率,把母亲的暮年和死亡当做是人生的羁绊。所以由我来吧。妈,儿子这一辈子欠你太多,但一定将你风光大葬。

让他们知道,我还活着。我不能有愧于你。

灵柩和一切都运回故乡。妈,我卷土定重来。

但此时,故乡的人生也像是到了尽头,保持着这样的姿态在我漂泊的人生里。它保持着它的旧模样,而我的心也只能升起一片沸腾后重重的垂下去,像是掉进了万丈深渊。我拼了命的想拉住它,攥紧它,然后把它重新塞进身体里,温暖着已经冰凉的肉体和不知所措的灵魂。